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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 送子觀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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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鸞自隨李汲,已然半年有餘,從前在隴右還則罷了,既歸長安,李汲工作也清閑,友朋不多,娛樂活動反倒更少,遂有大把的精力可以交付在床笫之間。基本上除了夜會李適外,兩人五天裏得有四天同房……且李汲年輕力壯,平常一夜兩三回都是常事。

青鸞渴盼可以為李汲生下一兒半女,如此她在李家的地位才能穩固——終究是妾侍啊,這連正妻若無所出,休掉都是常事,況乎媵妾呢?出妾可比休妻簡單多了,不必要什麽明確的理由,也無須經過官府,男方隨時都可以結束契約。

當然啦,按律,是一定會給補償的。但青鸞別無親戚可以依靠,即便給她千錢、萬錢,後半生仍然毫無保障啊——除非李汲家資千萬,且肯將出十萬、百萬來遣散青鸞。

尤其左鄰右舍的婦人們時常聚在一處家長裏短,都說李二郎該是娶妻的年齡了。雖說青鸞也曾言語試探過李汲幾回,郎君貌似並不著急,但天曉得哪一天便會有媒婆登門啊。

——其實媒婆早就來過了,但多半是在李汲登衙辦公的時候,青鸞乃皆閉門不納……

青鸞是做過官妓的,深知官員們朋比之道,時常三言兩語之間,便能決定婚事——多半不是情意投合,而是利益相結——而且李汲不也說了嘛,他那位西祖房的族叔(李棲筠),也似乎曾有過保媒之意。

則一旦正室夫人進門,即便不是五姓七望,也必是有靠山的官宦之女啊,她鄒青鸞若無一兒半女保駕,怎可能再在李家得著一席之地呢?

再者說了,哪怕拋開正室夫人不談,也保不齊李郎還會再納侍妾……雖說他上回去平康坊吃酒,並未留宿吧,但說明已經有小狐貍盯上啦——說不定就是那個男裝的女人!本身自己就是官伎贖身,焉知李郎不會再去贖一個私妓出來?這長安城內的娼妓,雖然未曾見過,但想也知道必定比隴右之妓要靚麗、風流,會討男人歡心……況且自己即便在隴右,其實也只是中等官妓而已,並不出彩。

故而青鸞內心深處,是存有相當的危機感的,而想要消解不定哪天就突然降臨的危險,能夠直面不定哪天就突然進門的別的女人,唯有自己肚皮爭氣,趕緊先懷上一個孩子。

然而唯恐自家肚皮不爭氣啊……

娼妓行內本有多種秘藥,事前或事後服之,可以避免懷孕。雖說青鸞自從脫離此行,便已不服這類藥物了,但誰也不敢保證,從前吃過的那些不會影響到自己的生育能力啊。尤其在行內時曾聽傳聞,贖身為人婢妾者雖然也有生兒育女的,比率卻比良家女子要低得多了。

由此她才想要前往佛寺,上香求禱,懇請神佛菩薩念其精誠,賜下一兒半女來。在本地婦人群裏打聽,都說醴泉坊三洞觀北有妙勝寺,寺內送子觀音最為靈驗,所以青鸞才懇求李汲,要到妙勝寺去。

李汲還當青鸞逛西市是主要目的,上香拜佛只是稍帶,其實吧,正好相反。

他平常日子,天剛亮就要起身,倉促洗漱,吃過早點後,便跨馬前往大明宮上值,故而每到休沐之期,難得可以睡個懶覺,往往都得日上三桿方起。然而這一天,為了去妙勝寺上香,李汲被迫放棄了回籠覺,才辰中便領著青鸞出門去了。

青鸞和仆役們,自然起得比他更早,男仆阿七從坊內店肆租來一輛驢車,安置青鸞,李汲則騎著馬走在頭裏。出了廣化坊南門,拐三個彎,便上春明大道,然後一路西行,途經皇城南側,大概一個多小時,終於進入了醴泉坊,不遠處便是妙勝寺。

李汲擡眼一瞧,這家尼寺確實香火挺旺盛的,門前車馬不絕,香客絡繹往來,且有不少都是士人女眷。便將車、馬都留在寺前,讓阿七看管,他扶著青鸞下車後,二人並肩攜行,步入寺中。

李汲今天戴著便帽,穿著襕衫,也沒掛雙鐧——不知怎麽的,他新制一對鐵鐧之事竟在長安城內傳開了,則帶鐧上街,實在太過紮眼——而是佩一柄長劍,假裝文士。出門前,青鸞也特意幫他修過了胡子,還上了蠟,雙髭微翹,濃須掩腮,雖說仍然顯不出絲毫的書卷氣來吧,多少能夠遮掩些兇悍之相。

李汲心說,若在後世,我戴副眼鏡,瞧著就比較象文化人了。

青鸞則戴了一頂帷帽,紗帷垂至頸部,半遮其面。

帷帽的前身本是羃,紗帷長過膝部,幾乎把全身都給罩住,目的是避免官家女性被人偷窺了容顏、身材去。入唐之後,隨著社會秩序的穩定,風氣也逐漸開放,紗帷因此越來越短,只遮面部,羃也就此演變而成帷帽,甚至於帷帽上的紗帷分掠兩肩,只遮耳朵不遮面孔。

唐廷曾經兩次下詔,禁止這種“深失禮容”,傷風敗俗的穿戴,然而根本無法禁絕。到了開元末年,卻又徹底反其道而行,要求婦人“帽子皆大露面,不得有掩蔽”——是不是出於李隆基本人的審美趣味,那就沒人知道了。

天下大亂之前,少年李汲雖然未曾履足兩京,也在汲郡郡治等中型城市裏呆過,常見士女上街不但不戴帷帽,甚至於壓根兒不戴帽,或者改著男裝的,比比皆是。按道理來說,京師風氣只有更為開放才對啊,然而此番再至長安,卻發現街上的帷帽多了起來,而且下垂紗帷也逐漸長了起來……

從前還常見女子領口開得甚低,直接露出一抹白皙和錦緞抹胸來的——比方說洛陽掖庭裏那位龐掌饎——如今的長安城內,卻幾乎絕跡了。

李汲明白,這是因為朝局的動蕩和經濟的下滑,導致社會風氣逐漸內斂、保守,同時近年來長安城內盜匪橫行,遂使士人女眷多半不敢再輕易展露顏容了。

才進寺門,便有尼僧來迎,合什為禮,指點大殿所在。其實壓根兒不用指引啊,只須跟著人潮往前走就好了嘛,但這寺院的女尼每常接待官眷,眼睛都是很毒的,瞧著李汲雖然穿戴普通,並非大富大貴之人,然而留在門外那匹坐騎卻是俊足,所以趕緊上來先打個招呼,為其後討要布施預留伏筆。

排著隊進了大殿,李汲還在門前花十錢買了束香,交予青鸞,燃香叩拜。他自己則不拜,只是背著雙手,上下打量殿內的布置,以及塑得還算考究的佛像。尼僧倒也不以為怪——估計這位是信道的,甚至於在家修行呢,不拜我佛,情理之中;只要你們家還有人肯信釋門,那就成啊。

於是捧著布施的紙卷,滿臉堆笑就過來了,殷勤遞上蘸好了墨的毛筆。李汲隨便一瞥,只見前面已有十數列了,多則施舍上千,少則不足百錢。他確實不當家不知柴米貴,當即取個中間值,提起筆來寫下:“京兆李汲及信女鄒氏,布舍三百……”

青鸞恰好起身,斜眼瞥見了,趕緊過來一扯李汲的衣襟,低聲道:“三百錢未免太多……”

李汲略略一皺眉頭:“這都寫下了,如何能改?”

捧著紙卷的尼僧忙道:“三百錢不多,真的不多,唯有慷慨布施,佛菩薩才會保佑二位。”隨即一側臉,上下打量青鸞,笑笑說:“這位娘子,既來本寺,可要往觀音院去拜送子觀音麽?”

青鸞被她一語道破心意,不由得頰生緋紅,囁嚅道:“既是來了……也可以順便去拜拜……”

李汲不禁莞爾,心說原來如此。

其實他並沒有急著要子嗣的意思,終究自己還年輕嘛。

古人習慣早婚、早育,但這也不是放諸各階層全都通行的慣例。一般情況下,一頭一尾如此——尾就是平民百姓,娶妻本來就難,得了機會當然要趕緊迎娶啦,生兒育女,自然也越早越好;頭是李豫、李適這類皇親國戚,被圈在十六王宅或者百孫院中,等若養豬,那除了趕緊娶個老婆來運動運動,還能有多少事兒可做啊?

但社會中上層,尤其是士人官僚,娶妻不僅僅是為了延續子嗣的必要,更可能是邁入宦途的敲門磚,或者青雲直上的登天梯,是不可能不慎之又慎的。不少士人也都如李汲一般,先納一兩房妾,解決生理需求,然後要等科舉得中,或者邁入宦途後再考慮迎娶正室——只有你自己前途相對敞亮了,才有可能娶到出身較高的妻子,得其娘家之助。

然後或者為了得中而枯守書齋,或者為了謀仕而四方奔走,導致往往三十歲左右才可能稍稍靜下心來,努力播種,以求收獲。

具體到李汲,如今烽煙四起,都中也波譎雲詭,雖說他暫時閑著,可隨時都做好了在宮裏大鬧一場,或者再外放去沖鋒陷陣的準備,在這個當口兒,哪有精神頭照顧孕婦和小兒啊?其實古往今來,有志男青年的想法都是一樣的,先追求事業,事業有成後再考慮家庭。

不過麽,這年月也沒有什麽合適的避孕手段,有沒有子嗣,啥時候有子嗣,只能看天意了,也不是李汲想攔就攔得住的;況且他也沒有那種堅忍的性格,幹脆減少甚至於暫停床笫間的運動。所以青鸞想求子,那便由得她吧——尤其李汲也不信真有什麽觀音菩薩,專管此事,還能如此靈驗,有求便應。

耳聽那女尼道:“則拜送子觀音,難道便不布施了麽?何妨在此多施舍一些,貧尼跟師兄弟們打個招呼,觀音院便不必施了——兩位且看如何?”

李汲笑笑:“也好。”幹脆在“三百”上面又添了兩筆,改成“五百”,然後加上那個“錢”字。

尼僧收起紙卷,合什為謝,隨即便道:“貧尼親引娘子到觀音院去吧。”李汲也想跟著,卻被那女尼給攔住了,說:“觀音院內,多為女眷去禮拜求子的,郎君前往,不大方便。還請在前院游覽、稍歇片刻,一會兒便送尊夫人出來。”

李汲一皺眉頭:“都是如此麽?”

那尼僧笑著指指殿外:“郎君請看,都是如此。”

李汲心說怪不得,我說殿外院中怎麽有那麽多孤男百無聊賴地或坐或立呢,原本還疑惑孤身一個男人到這尼寺中來,難道都是些登徒浪子不成麽?瞧上去不是每一個都象啊……於是點點頭:“我在院中等候便是。”

那尼僧領著青鸞奔了後院,李汲才剛邁出大殿,便又有尼僧迎上來:“感謝施主,施舍本寺五百錢。”隨即遞上一卷紙:“奉送此經,每常誦念,可以解惑破妄,百邪不侵。”

李汲明白她的意思,便隨手接過紙卷來揣入懷中,然後引這女尼來到寺前,尋見男仆阿七,取了五百錢奉上。

女尼歡歡喜喜地捧著錢自去了,李汲又再踱回寺中來,隨手從懷裏掏出那卷經文,一瞧上面的標題,乃是《心經》,抑且文字筆畫僵直,多半是印刷本……他心說你們還真節省啊,就不知道抄部《金剛經》、《楞嚴經》什麽的來送人麽?

哦,五百錢換部《金剛經》,估計這家寺院會破產。

反正閑著也是閑著,便展開觀賞,只見標明是“三藏法師玄奘譯”——“觀自在菩薩,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,照見五蘊皆空,度一切苦厄。舍利子,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,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,受想行識,亦覆如是……”跟他前世所見譯本,似有些微的差異。

由此便沒有註意到,不遠處一株大樹後面,兩名男子望著他的背影,竊竊私語——其中一人蹙眉問道:“那便是李二郎麽?我還當是身長八尺、膀大兩圍的壯漢,看著卻也平平無奇。”

另一人笑道:“世間豈有身長八尺之人?便我家昆侖奴,也止六尺五寸而已。俗說關雲長七尺,諸葛孔明八尺,都不足信……”

——其實這便屬於不學無術了,《三國志》中明確記載,孔明“身長八尺”。當然啦,那是漢尺,不足唐尺的五分之四。

先前說話那人點點頭:“好,去吧,且待元某瞧瞧,李二郎是否果如傳言一般,能夠力敵萬夫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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